第(1/3)页 从阎雀镇往东走三四十里,就是醉江山的山麓。 刘征小时候就经常跟他爹老刘头去那里,要么捡柴,要么就摘草药,大多时候都是后者,只因老刘头是阎雀镇的老郎中,而十几年后,他没有子承父业,而是去京城拜师后,回来当了个木匠。 他很久很久没去过那里了。 原因无他,不是童年时在那留下过什么阴影,或是被蛇咬、或是跌了跟头,只是因为那里的木头不好,又软乎又湿漉漉的,水气大,适合药草生长,但不适合取来做木匠活。 不过,刘征还记得,年少时在山林之间,昂头望去,隐约可以看见回首崖的一角,突出尖尖的像荷角,隐没在云雾之中。 刘征很早就不去醉江山了,也就当郎中的老刘头时常去上一两回,捉点草药回来。 见老刘头还去捉草药,还去当郎中,刘征便气不打一处来。 因为他今早给人打了一通。 额上还青紫青紫的,打人的是赵官人家的扈从,姓余,练过武,是个把士,出门在外腰间佩刀,好不威风。 刘征给人打了,本想还手,但还是忍了,给人一连赔礼道歉。 “我传赵官人的命,七日内凑不齐五十两银子,就让你爹过来赔黑将军的命!” 余扈从一拳落下后,摔砸了他雕好的菩萨像,扬长而去。 待人扈从走后,刘征才啐了口唾沫,暗地叫骂道:“黑将军、黑将军,一条老黑狗!叫甚么黑将军,官职你这闲官还高!你个狗娘养的货色。” 就因为当郎中的老刘头医死了赵官人家的狗,就要赔五十两银子,不仅要赔银子,当时还给老刘头动了私刑,打了个三十板子才放出来。 刘征记得,那叫一个血肉模糊!老刘头躺了快个把月,喝了许多药才能起来。 他看了看那被砸了的菩萨像,眼里泛起泪花,辛酸道: “咱雕起要给寺庙的像啊!” 前些日子,阎雀镇附近的寺庙里,菩萨像忽地就自己毁了,也没人动它,就在香客们面前毁了,把人吓了一跳,堪称怪谈。 怪谈不怪谈对刘征来说无所谓,他们这些木匠,接的利润最大的都是寺庙的单子,所以他格外用心,更是为那点神韵费尽心思,想不到却给人赵官人的余扈从一朝毁了。 给人打了,木头也给人砸了,刘征又凑不齐那要命的五十两银子,就只能跑去喝酒。 劣酒入喉,越喝越醉,刘征心里冒起许多火气。 酒肆里有人闲谈。 “听说了没,过十来天,赵官人要去给儿子娶亲了。” “嘿,他儿子也是个腌臜货色,混账种,几个月前还逼死了个色妓。” “芊芊姑娘吧,可惜了,平白沦落风尘,好不容易找到个能赎身的好人,就给赵公子逼死了。” “小声些,这儿万一有赵家的人呢?” ……… 赵家在阎雀镇的名声就是这样,当年靠卖私盐起家,有风闻后面做大之后,就把其他认识的私盐贩子杀的杀、害的害,搞起了正经生意,后来又从托关系在朝里买了个闲官位,混得那叫一个风生水起。 听着那些人胡吹海说,刘征心里打起了些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主意。 五十两银子,太多太多了,他家产全变卖了都才堪堪四十两,估摸着是要给人再狠揍一通,最后赵官人宽宏大量,借给他几十两银子,签下贷款欠条,利滚利地还钱…… 反正自己还没成家,家里就一个老刘头,趁人给儿子娶亲的时候,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又怎么样?! 刘征心里发起一抹狠劲来。 回家的时候,喝了酒的刘征心烦意乱,脑子里晃过一个个画面。 跨过门槛的时候,他正准备大喊一声老刘头,但立刻定在了原地。 只因一个前所未见的青年捧着一碗稀粥,悠哉游哉地在屋子里头晃荡,瞧他那几分模样,丰神俊朗的,可不就像那什么小白脸公子哥吗? 喝懵了的刘征怒声道: “哪来的东西,你偷老子媳妇?!” 那青年站住原地,疑惑地朝屋里看了一眼,而后道:“你也没媳妇啊。” 刘征回过神来,懵懵道:“是喔,老子没媳妇给你偷。” “对。” “那等老子成亲之后再给你偷。”刘征挠了挠脑袋,醉得厉害,这时才想起关键,他拧头道:“不对,你是何人,怎么在老子家?” 总不能是偷老刘头的吧?! 呸,他在想个什么东西! 这个当头,老刘头听到了动静,杵着拐杖出现了, 他苍老的脸庞努了努,缓缓道: “这位小哥,是我在山里发现的,见他气色不太好,就带回了家招待……” 一通解释过后,刘征总算明白了情况。 老刘头身子骨恢复了些后,就到醉江山去采药,然后便碰到了这位略显衣衫褴褛的青年,像是在山林里迷了路,脸色死人似惨白。 老刘头是郎中,医者仁心,虽说抓不起名贵的药草给人家,但带回来熬一碗粥还是可以的。 这青年姓陈。 至于名字是什么,这青年不愿说。 刘征也没心思问,他这时回到家里,饭也不想吃了,就闷头卧到了床铺上,摸了摸脸上的伤,真真是越想越气。 他攥着拳头,好几次捶床! 但又担心捶得厉害,把床给捶烂了,又要花钱花时间来修。 当夜睡下,夜半三更的时候,就又气醒了。 刘征那口气吐不出来,就起了身,靠着点点月光,就溜达出到了小院里。 小院有个鸡舍,一群公鸡昂着天咯咯个哥的叫! 刘征挠了挠耳朵,心里那口气迟迟出不去,面上的伤还在,无意间一摸,疼得他“嘶”了一声。 那想法又冒了出来。 他攥住拳,眼里冒起了火气,抓起了钜刀,拿出磨刀石。 刺啦刺啦的声响冒了起来。 他越磨越快,越磨越快,想着拿这把钜刀把那赵官人的脑袋割木头似的割下来,零星的火光在夜色里犹为晃眼。 黑黝黝里,有什么晃了过来。 刘征忽然见到个摸不清的黑影,下意识起刀就劈了过去。 但刀停在了半空中。 刘征愣了下,回过神来时,手腕已经被人抓住。 “你这磨刀做什么?”那人问道。 “是你?”刘征心里有鬼,吓了一跳,“我磨刀锯木头!” 本以为能敷衍过去,这姓陈的青年下一句话,直接把他吓得快尿裤子, “锯木头还是杀人?” 刘征呆住了,手掌不停地颤。 “你的事,我听了,杀人不是这么好杀的。” 青年慢悠悠道: “经常杀人都知道,杀人容易,但抛尸就很难了,更何况你要杀的还是镇上的名人,莫说你能不能走,便是走了,别人也知道是你杀的。 你跟他近来有纠葛,有恩怨关系,官府想查你很容易,接着你就得偿命了。 要处死你会上报给朝廷,不过想来处死你之前,你就已经死在牢狱里头了,衙门先给你打一顿,不给你治,留你在牢里跟虫鼠过日子,没几天你就会死。” 刘征这时回过神来,恐慌道: “你别信口雌黄,老子可没想杀人!” 那人只是笑了笑,松开了手。 ………………… 那青年在刘家里待了个三五天,天天都喝着两碗稀粥。 偶尔刘征会见他走一走活动筋骨,偶尔会出去,说是探听些消息,但更多的时候,那青年都一个人呆着。 又过了四五天,青年走了。 想起了磨刀的那个晚上,刘征松了口气。 这几日来,他把钜刀磨得很锋利。 便是他自己碰一下,都破了皮。 赵官人给儿子娶亲的前一晚上,刘征收拾好了家里的细软。 他摸着钜刀,一夜都不能睡,干干在床榻上坐了一整夜,双目都布满血丝。 那青年的话音如同魔咒一般萦绕耳畔。 刘征回头看了眼这院子,老刘头当江湖郎中当了三十多年,才攒下钱在这盘下这院子,他在这长大成人,后来又入京学了技艺当木匠。 老母亲总是乐呵呵的,但就是早死,她睡下的棺材板很小,停灵后埋下去的那一天,老刘头一句话没说,等到夜里刘征起夜的时候,才见老刘头低着头抹眼泪。 这是他的家,他才三十岁,还有大把时间,等以后攒够了钱也能娶个好媳妇,可今天一杀了人,就什么都没了。 若是杀了人… 那自己也得活不了了…… 老刘头也活不了了………… 第(1/3)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