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(1/3)页 元丰楼是山同城里的老戏楼,本是前朝所造,距今已是数百年历史,从前唱秦腔,如今唱昆曲,出入这里的戏班子不少,本地的、外来的也有,只是山同城没落了,本地养不出戏班子,就只好到外面去请,前些年被新主子接手,主子姓黄,平日里神龙见首不见尾,人们只知是个大富,但干什么营生的,家财又有多少,却是一概不知,谁管得了这么多啊,能听戏就成了。 这位黄掌柜一接手,就把元丰楼给修缮翻新了一通,给戏楼加高了一层,更添了好几处悬于大堂上的听戏厢房,里里外外都添了些新东西,藻井雕龙,装饰华丽,三重楼檐覆绿琉璃瓦,近乎翻天覆的变化,山同城人都快认不出来,跟个新戏楼似的,而元丰楼到底经历了多少年头,除了山上真人外,只有高处不便补漆的浮雕知道。 戏楼往往不止是戏楼,更是茶楼,也是酒楼,不唱戏的时候,些许的腥膻味就从戏楼里飘荡而出,山同城地势高,天气更易寒凉,这时节就最宜吃羊肉,一碗微涩的茶汤上桌,随后便是一碟炖羊肉,若是有戏相佐,就是天仙的享受。 今日,恰好就有戏相佐。 打头出的戏是《思凡》,算是开胃,接着便是《千忠戮》,这才是正菜。 这些,江心真人的请帖上都写明了。 怕人不懂戏,请帖上不单写了要唱什么,还添上了关乎戏的许多介绍,譬如着《思凡》就是小尼姑动春心,不耐拜佛念经的寂寞,私逃尼姑庵,《千忠戮》则是讲明初靖难时,建文皇帝于一众忠臣良将护送下自京中远逃。 陈易和二女逛荡过后,时间转眼就到了下午,也是时候该去元丰楼了。 山同城地方大,街巷多,便是逛了半日,都不过逛了几处集市,许多景致都不能一见,若论收获,陈易倒是没什么收获,他从来就对游山玩水不太感冒,但殷惟郢则相反,压了陆英一头后,她心情大好,收获颇丰。 殷惟郢一连为陈易挑了许多物件,玉佩、香囊、手链、葫芦等等都有,顺带还为陆英拣了几根簪子,全因她心情舒畅,算是道友间的赠礼。 山同城内偶有风沙。 “来风沙了!” 就听一声大喊,便有路边商贩卷起白布往米面上一盖,卖羊肉汤的推车也急急遁走,街巷间的行人纷纷避让开去。 飞云在天,大风一起就卷着沙子扑过来,还滚着羊肉泡馍的油香味,艳阳高照,滚滚尘沙中,元丰楼的门面也若隐若现,女冠和陆英退到了一家茶馆内,沙尘砸墙面上嗡嗡作响,如似长笛。 陈易走在最后,乍听风沙袭来,正欲往右侧退开,却又猛然止住,沙尘中似有什么逼近,侧头可见殷惟郢和陆英连声喊来,不知他为何不动。 漫天尘土飞扬,街巷空荡,除了陈易,就只剩下黄沙,陈易定定立着,直视前方,大团滚动的沙尘自右侧一掠而过,背上的剑鞘似被轻敲一下。 咚。 陈易顺声回望。 黄沙间冒着一缕灰缎,高大却枯瘦的身影似横着走过,头颅往上一抬,满街生寒,陈易手已按刀,黄沙笼罩,明火顿灭,昏黄天色里,好似有匹凶戾贪狼钻入双眼,陈易眯了眯眼睛,转眼间贪狼又化作抱剑而立的散发汉子。 “谁?” 那人并未停步,身子朝前,头颅直接拧出匪夷所思的弧度,如狼顾般回头一望。 陈易刀已出鞘三分。 那人抬起一根手指,指了指他背上的剑。 没有话语。 陈易似懂非懂,仍在握刀,那人回过头去,身影渐行渐远,直至被黄沙掩埋,哗哗的沙子砸在陈易面上,再不见那贪狼似的身影,似一缕孤烟汇入大漠,并无分别,。 刀锋缓缓归鞘,陈易扑打了身上沙子,几步跃入到茶馆内。 “你怎么在那站这么久?”殷惟郢迎上去道。 陆英也投去疑惑关切的目光。 陈易摇了摇头道:“没事。” 他回忆了下那人的面目,心中暗暗自语, 孤烟剑? 自己从未见过孤烟剑,也没人告诉自己谁是孤烟剑,可在那一瞬,黄沙扑面之时,陈易气机陡生、警心大作,明明察觉靠近,仍近乎无知觉间剑鞘被轻敲一下,除了孤烟剑外,那不会是任何人。 他去哪了? 陈易皱眉许久,待风沙过去后,摇了摇头。 ………… “几位,请。” 到了元丰楼,彼此见礼过后,江心真人把三人请到厢房之中。 陈易把座椅尽量靠向陆英,毕竟他如今的身份是陆英的护法,若是靠向殷惟郢,那就要暴露自己是陈易了。 江心真人做东,此刻击水点茶,茶宪不断打旋,许久后道: “本是单请太华神女来,不曾想今日连剑甲首徒也大驾光临,倒是让我这把老骨头又惊又喜啊。” 陆英拱手回道:“真人抬举了,是晚辈拜见前辈,又何谈大驾光临呢?” 江心真人笑着应了声,手腕不停,不一会三碗茶汤奉上,色泽浓青泛沫,却是上佳好茶。 殷惟郢接过后,侧耳望向对着戏台的观景窗道:“看来我等来迟了一步,错过了一场戏。” 江心真人抚须露回忆之色,叹道:“确是如此,方才那女旦唱的思凡…当真入了魂,把老朽心都吊出来了,恨不得与之一道私奔,男怕夜奔,女怕思凡,这女旦唱得…堪称绝伦!” 江心真人一阵长吁短叹,倒替三人惋惜了起来,想到下一出是《千忠戮》,是忠君爱国、国仇家恨的戏码,不一定合来客的心意,就更是扼腕叹息。 叹到最后,江心真人忽地起身道:“老朽让那管事把人叫来,给你们单独唱一出。” 这是好戏入了骨,怕别人不好戏。 江心真人的热情好意,殷惟郢和陆英自是不会拒绝,陈易倒并无甚么所谓,反正都听不懂。 哪能料到,待江心真人把管事的请来过后,管事竟面露为难之色,冒着逼急熟客的风险连声婉拒。 江心真人倒是动了真怒,拍桌道:“李管事这是何意,老朽整整六十年风雨无阻来元丰楼,《思凡》一了便请人一见,合情合理,是我重阳观观主不够颜面去请,还是我六十年来哪里短了你李管事?” 管事忙声道:“我、我…我这是里外不是人啊,我也想给真人您把人叫来,可、可是就在刚刚,有个官爷要把人旦角唤去.看样似要亵玩,这也没个办法,惹不起这尊大佛啊!” 陈易见他额冒冷汗,似有内情,便问道:“哪个官爷?” 江心真人也冷声道:“你说个明白,自不会为难你。” 管事一拧头,见江心真人步步紧逼,就压低下嗓音狠下心来道: “西厂千户,陈易!” 第(1/3)页